市委常委會議室裡，空氣有點沉。
天氣剛轉暖，窗外的梧桐還沒發芽，可屋裡的幾位常委，已經開始明裡暗裡地“試探發芽”了。
王飛書記照例坐主位，茶杯蓋輕輕扣了兩下，掃了一圈人，開口道：
“今天這會不長，隻談一件事。”
“農業三期閉環機製進入省級模板序列，省委聯動辦與組織部有意選拔試點負責人掛職交流。”
“組織部口頭征詢過我的意見，我推薦了李冬生同誌。”
說完這句，他端起杯子，低頭喝了口。
話說得不急，可在場每個人都明白，這就是牌亮出來了。
書記想提李冬生，進入“下一層圈子”。
幾秒鐘的沉默之後，坐在左手邊的常務副市長曹書林咳了一下，抬起頭來：
“書記，我有點小看法，不針對人，說的是機製。”
“農業三期是乾得不錯，但閉環機製畢竟才跑通一輪，財政那邊賬是不是已經全審了？數據穩定性是不是做過驗證了？”
“現在就急著往上推，會不會顯得倉促？”
這話一出口，常委會裡那點壓著的氣，立馬翻了個麵兒。
市委秘書長微微皺眉，組織部長臉色沒變，倒是鄭開來，坐在角落裡，輕輕把筆往文件上一劃，動作不大，但眼角帶著點意味深長的弧度。
王飛沒表態，轉頭看向財政局副局長王玉成，語氣淡淡：
“賬有沒有問題，你們清楚。”
王玉成趕緊回話：“書記，賬目在我們那邊已經走了三輪審閱，從專項資金到賬到設備清單、村級反饋，我們看下來是完整的。”
但曹書林輕輕搖了搖頭：“王局你說的是賬麵數據，我說的是審計——是不是該讓第三方看看？咱們製度跑得快，但不能落地人說‘沒經受得住考驗’。”
書記沒接話，桌上隻剩下杯子輕輕撞瓷的聲音。
會議室溫度沒變，可氣氛已經從“提人”變成了“看人”。
李冬生沒來開會，這會兒人是在數據中心，但張偉坐在書記辦值班那頭，已經接到小道消息，臉色一下就白了。
“小張，剛從常委會上出來，有人建議李市長要去掛職，得先接受專項審計，說是‘製度越新，越該驗證’。”
張偉聽完隻說了一句：“這不是審賬，這是往他頭上貼個‘還沒成型’的標簽。”
——
與此同時，鄭開來的辦公室裡。
小金正一臉興奮：“市長，這會開得漂亮。您一句話沒說，老曹就先把局翻了。”
“我就說嘛，不管他閉什麼環，市委這層沒全認。”
鄭開來沒抬頭，翻著一份材料，隻淡淡說了一句：
“我沒讓他們攔他走。”
“我隻是覺得，走之前，該把圖紙掃乾淨。”
小金愣了愣，沒敢吭聲。
這時候鄭開來抬起頭，看著他：“你記住，明著堵人，書記不喜歡。”
“但讓他背著個‘待審機製’上省，哪怕他真走了，也不能當場立標準。”
“他急著封牌，我就讓他慢點看清自己這副牌上，有沒有副張。”
……
當天晚上，張偉站在數據中心樓頂抽煙。
風有點大，卷得他領子都扣不住。
電話響了，是農業局陳默打來的：
“張副，聽說李市長要走，咱這邊得有人接班？”
張偉沒回話，隻是看著下麵整排亮著燈的數據處理室，低聲說：
“他能不能走，現在還不一定。”
“人家正在掀桌子呢。”
……
而這頭，王飛書記坐在辦公室，朱秘書遞上一份組織部打來的內部提醒函：
【關於推薦李冬生同誌參與縣域改革副本機製設計調研的意向人選文件草案】。
王飛看了一眼，又抬手，把文件收了進抽屜，語氣不緊不慢：
“組織部不是不想推他。”
“是有人，不想讓這牌太快上桌。”
“那就慢一點。”
“看看——誰能把這一桌的牌理得更清楚。”
第二天一早，市財政局會議室燈全開了。
沒開什麼大會，也沒貼紅橫幅，就一張審計通知書平鋪在桌上，蓋著鮮紅的章子：
【專項資金調撥及係統使用情況專項核查】。
三個字寫得尤其大：“第三方”。
牽頭單位不是紀委，也不是審計委，而是組織部委托省裡的一家掛名“機製評價組”的研究機構——說白了，就是“要查，又不全像查”。
但懂的人都明白，這就是給那些心裡有話的人，一個“把話落在紙上”的台階。
張偉臉色都黑了，一大早站在李冬生辦公室門口，語氣壓著：
“市長，省組的人今天下午就到，審的是農業三期全部流程，連設備采購和康州數據對接流程也在裡頭。”
“他們說這是掛職例行審查，但這個時候來……明顯是有人點的。”
李冬生把報告放下，語氣穩得像沒事人一樣：
“查就查。我們從一開始就沒想著藏事。”
“你通知係統部，所有運行數據、財務報表、簽字清單都打包準備。”
“我們不給人講道理，我們把事攤桌上。”
張偉猶豫一下，終還是開口：“市長，要不要找書記說一句？”
李冬生搖頭：“他說要我能扛。”
“那我就真扛給他看。”
……
下午三點，三名省評估組人員到場。
其中一個姓胡的主任，戴著副金絲邊眼鏡，講話不多，一開口就是：
“我們不看PPT，也不聽你講係統原理。”
“我們隻看數據清單、撥款流程、接口審批。”
“這次不是考你創新，是看你能不能閉得住賬。”
李冬生點點頭：“流程這邊都齊，我們給的是現場權限，可以實時調。”
“但我有個建議。”
“你們先查有問題的，不用從頭翻。”
姓胡的那位主任抬起頭：“你自己知道哪塊不清楚？”
李冬生說得直白：“去年底，康州農業係統那批設備，我們因為趕節點，確實走了條‘代采快審’。”
“流程是合規的，但條文備注寫得不夠細。”
“你們要覺得不穩，我這邊可以補一份責任報告。”
屋裡三人互相看了眼，誰也沒說話，但那一瞬間，氣氛就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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